Wilson:以一个学生、扯淡爱好者、政治愤青的视角,分享美国的所见所闻,了解中美人们的想法。扎根于UCLA。
鄙人在UCLA两年来,有幸参与了不少中美学生运动。作为几十年来美国自由派的前线,加利福尼亚大学,尤其是UCLA与伯克利两大学校一直是西海岸诸多政治运动的启蒙地,学生的时政参与度全美闻名。
对于民主进程的参与,UCLA的学生在诸多方面都有所体现。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投票的问题,更是“为什么要投你的票”的问题。围绕着这一点,每周都有精彩纷呈的运动上映着,而许多学生也为了自己的理想,付出了很多心血。在某种程度上,也是将政治理论付诸实践的一个很好的实验。
鄙人曾经目睹、并参与过各类学生政治,包括以下几大类:
学生内部运动。这主要通过学生政府(Student Government)来体现。和中国高校的学生会不同,UCLA的学生团体依照政见不同,组建了不同的党派,并互相制(Si)衡(Bi)。
学生与学校管理层之间的互动。说的直接点,就是大家聚集在一起找校长讨价还价。从学费不要调涨、到避孕套该不该免费供应,都可以吵。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过程。
学生与政府的互动。不得不说,作为全美最大的公立学校之一,UCLA坐拥五万张选票,理论上足以撼动任何一个国会议员选举,或者让任何让学生厌恶的地方政客倒台(洛杉矶很多地方选举投票人数只有寥寥数万)。这让许多学生在简历上无比自豪(面试官:你有什么成就?答:我毁了你老婆的政治生涯......)。
今天,作为外国友人,我与几名UCLA的美国同事一起,前往现任加州副州长、州长选举候选人 Gavin Newsom 的选民大会。(免责声明:以下内容均只代表我个人见解,不应作为正式解读或投票的依据)
什么是选民大会?
任何希望民众选出的政治人物,都会定期举办选民大会,通常在选区内所在的公共图书馆、礼堂、或学校举行。当地市民会聚集在一起,集中向政治人物发言提问。很多情况下,政客不会知道谁会来参与,也不会知道TA会被问到什么问题。
对于长期拒绝举办选民大会的政客而言,就很尴尬了-- 我选你出来上台,你还不鸟我?如果你作为政客还不出来,大街上的电线杆就会漫山遍野地出现一些诅咒你的东西,比如这个:
标题:此人失踪(这位Bob Goodlatte乃是大名鼎鼎的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,应该是中国移民们的“老朋友”了,自2015年起他主导过多起移民改革,大谈限制移民的重要性,结果连自己选区选民都“没时间”见......)
就算政客定期举办了选民大会,也不代表就可以走过场地表演。如果你隶属于某个党派,你的反对党会组织人马砸场,故意提问你尖锐的问题,让你无比难堪。如果你最近卷入了丑闻或政绩不佳,你进了会场就别想走了。好不容易见你一面,还想我对你友好吗?
Gavin Newsom是谁?
Gavin是加州副州长,民主党。他从旧金山开始仕途,曾任旧金山市长,后来当选加州副州长。此前,他宣布加入2018年加州州长大选。作为自由派的先锋,他曾经在2004年就违抗当时的加州法令,指示旧金山给同性伴侣签发结婚证,虽然随后遭到法院驳回,但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同性婚姻十年多后在全美获得承认。
此外,他强烈支持将毒品、盗窃等非暴力犯罪降罪、除罪化(这是加州一条很具争议性的法案,日后另发文章讨论),支持彻底废除死刑(2012、2016两次均失败),并支持娱乐用大麻合法化。
至于中国朋友们关注的移民问题,除了民主党的一贯主张外(无证移民获得更多权益),他还参加过由EB-5行业人士出钱的筹款会,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,那我不知道了。
他希望成为加州州长。这次他举办选民大会,一方面履行作为副州长的职责,一方面也是为他的竞选造势。
对于一个学生,我希望他做到什么?
对于绝大多数学生而言,最重要的一点就是:不要涨学费!
加州的公立大学一直面临经费短缺,州政府却希望扩招的问题。
没钱怎么扩招?涨价呗。
我记得两年前入学时,每学期的学费(UCLA学费按学期交,一年三学期)还是14XXX开头,现在已经快16XXX了。对于一个中国学生而言,每年就要涨超过1万人民币。当然不是说我计较这一万块钱,但我需要知道我的学费的去向,不要告诉我校领导要涨工资哦。
另外,对于挣扎在无家可归线上的学生而言,涨一点学费就意味着家庭破裂,甚至辍学。因为这个事情,学生们每年都要去组织抗议,但最后还是挡不住涨价。UCLA还算厚道,拿着多收的钱给校领导多发工资之余,建了一个全美第一的食堂。
许多学生相信按结果论事。我不管你大会上做出什么承诺,你任期内学费涨了,而你发言或投票支持涨价了,你就是屁(但你是屁又有什么用呢,在一个一党一边倒的州,我会另写文章讨论为什么有些民主机制看似在加州失灵了)。
但是学校需要发展,既然不想涨价,那钱总要有一个人出啊,这个时候,州政府的作用就大了。州政府负责给加州各大学拨款,你作为副州长,或多或少有一些影响力吧?加州作为重税州,你收到的税款哪里去了?
而许多团体也有不同诉求。比如一些华人团体就对大麻合法化后产生的治安问题深表担忧。还有一些人觉得政府在同性婚姻问题上做的不够,希望州政府做更多的工作消除LGBTQ在职场上的歧视。
“不,让我看看再说”
今天一大早,来到Santa Monica Library,门外排起了群众的长队。我们被分成两组,一组是Delegate(党代表),一组是普通群众。我的一个大二的朋友,Victoria,就是党代表,她有参与民主党代表大会并投票背书的权力,因此便成了选举团队拉拢的对象。
这个大会有两个主办方:Gavin的竞选团队,和Santa Monica民主党支部团队。由于目前仍有至少三个民主党候选人参与选举,因此Santa Monica的民主党组织名义上仍然处于“中立”状态,虽热情参与组织自己人的活动,但不会像竞选团队一样到处分发候选人资料,里面的义工也不一定是Gavin的支持者。
图为大门口竞选团队散发传单,为Gavin的竞选团队设立。
由Santa Monica民主党散发的“让众议院变蓝”、“让Orange County变蓝”的传单,只字不提Gavin。(背景知识:近二十年来,民主党的死敌 -- 共和党在加州逐渐式微,目前只占不到三分之一席位。而Orange County,也就是华人聚集的尔湾等地,仍由共和党微弱控制。民主党的目标是趁川普在加州名声被斗臭之际,一举将Orange County拿下,让共和党从南加州彻底消失。当然共和党也不会坐以待毙)。
我们正准备入场之际,党代表Victoria与UCLA前学生会主席Danny撞了个正着。Danny在UCLA也是民选出来的学生会主席(当年我还为他助选过),毕业后,迅速投入Gavin的选战,成了竞选团队一员。面对老朋友,当然上来就向我们宣传Gavin的好处,并邀请Victoria签署“背书(endorsement)声明”。
Victoria摇摇头,说:“不,让我看看再说”。
旁边一名女生转过来,说:“哎,这也太急了吧”。
提出问题
进入了选民大会会场,各个年龄阶层的选民一应俱全,但以中老年居多。我们每人被派发一张卡片,你可以写上你想问的问题,然后传给主持人,由主持人代为发问。麦克风不直接传给在座民众(防止砸场?)。
我写了一个很学生党的问题:“如何在公立大学系统不涨学费的情况下,获得充分的运营资金”?
没有政客会说“我支持涨学费”。但是我要问的不是你支持不支持涨学费,而是州政府能拨出多少钱给大学教育,怎么拨出,为什么上一届嚷嚷着没钱,你就那么自信有钱了。
开场白,Gavin一上场便怒斥川普政府,号召加州要利用天时地利人和,要独树一帜,敢于与川普作对。每一句都获得了在场群众的欢呼。
紧接着,主持人开始筛选问题并发问。上来便开始大谈教育问题。我很高兴地发现我的问题被主持人选中了。
Gavin首先阐明自己是投票涨学费时一向投反对票的人,然后,针对我的问题,提出了三点:
.......貌似答非所问?
我问的是你的钱要哪里来,不管是州立大学还是社区大学,你说免费上学,那谁出钱?为什么校长的工资一直上涨,学生无家可归率反而增加了呢?正是因为每届政府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,我才用这个问题来问你。然后好像你没有回答嘛。
主持人正在提问我写下的问题
接下来半个小时里,Gavin还对自己的其它方面政见阐述了自己的看法。包括:
不仅加州要成为庇护州,要让各个城市、各个校园、都成为庇护场所,让无证移民不受恐惧地生活。
拨出专项资金,设立委员会,解决游民问题。
支持非暴力犯罪除罪化(似乎是一些华人反对的),但也认知到因为犯罪成本降低,抢劫案件大幅上升。期待修正法律解决此漏洞。
大麻类犯罪将永久从市民的犯罪记录上消除,今后求职、求学都不需要再担忧。
加州要在节能减排方面做到全美前列(举双手赞成)。
向Single-Payer-Healthcare稳步迈进,争取全民医保(钱哪里来?)
有一位群众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:“你如何看待性骚扰案件频发”?
Gavin的观点是,性骚扰不仅是治安问题,而且是教育问题。美国的主流社会长期灌输“masculinity”的概念,认为男人就必须强壮、激进、发达、激素满满、占据主导。性骚扰,便是建立在一种“男性主流”的认知下发生的。为了减少性骚扰,必须提升教育水平,消除这样的性别刻板印象,让男性认识到男女必须真正的互相尊重。
台下,有些观众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。一旁的人说,Gavin若干年前也曾经自己卷入性丑闻。
但是问答全程没有出现媒体所渲染的砸场、抗议、吼叫行为。
结尾
提问环节结束后,群众可以排队前去与Gavin寒暄、合影。鄙人也留有一张,效果不好,就不爆出来了。
台下,竞选团队准备发动志愿者下午集体打电话拜票。选举季里,几乎每个家庭都会收到几通拜票电话。
而在场也有许多社工,他们非常希望见到大学生参与这样的活动。一名环保领域的社工还希望在UCLA校园举办宣讲会,希望我帮她找到合适的主办方。
走出会场,我和其它几个同学讨论了这次会议。总的而言,大家的观点比较一致:
教育资金方面还是没有得到积极答复,这是很不满意的地方。
许多年轻人喜欢草根候选人、反建制派人物。但Gavin是和大财团关系密切的建制派。一些同学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,赢得选举的必要手段,你不去拿财团的钱自有别人去拿,这是他的选择。美式民主的游戏规则,该遵守时还要遵守。
Gavin在过去若干年,发言记录和投票记录还是相对清晰,一致的。从理性的角度思考,对自己的政见有清晰的认知,是选民是否投票给此人的关键。
结尾,我问了一句:“你们有关注共和党吗”?
“共和党啊,哦对,他们有一个候选人,但是没人把他们当回事”。
“......”